赵磊把篮球往篮板上砸的第三下,怀表突然在我口袋里发出一阵细碎的嗡鸣。那声音不像往常的震动,倒像是有只小虫子在表盖内侧爬,顺着布料痒到我的皮肤里。
“你咋又走神了?”他捡球时故意用肩膀撞我,运动服上还沾着早自习的面包屑,“陈曦说你昨晚在阁楼待了半宿,研究那破怀表?”
我没接话,只是盯着操场边那棵刚抽芽的樱花树。上周修复红砖楼后,这棵半死不活的树突然冒出了花苞,粉白色的花骨朵裹着层绒毛,像被谁小心翼翼地裹在时间里,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绽放。
陈曦抱着笔记本走过来时,风正好掀起她校服的衣角,露出手腕那朵淡紫色的樱花疤痕。她把一张压膜的樱花标本放在我手心里,标本背面用银粉写着串坐标:2003.04.05 09:17实验楼旧地址。
“我奶奶的日记里夹着的。”她指尖划过标本边缘,那些银粉突然亮起来,在阳光下拼出个模糊的影像——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正把樱花标本放进玻璃罐,背景里的实验楼还没被火灾烧毁,门牌上的“302室”清晰可见,“日记说2003年春天,实验楼发生过一次小型时间褶皱,有人把未来的樱花标本带到了过去。”
江晓棠突然翻开笔记本,最新一页上画着个玻璃罐,罐子里的樱花标本正在发光,旁边标着行小字:“樱花的花期是七天,时间褶皱的稳定期也是七天。”她抬眼看向那棵抽芽的樱花树,“如果标本是从未来带过去的,那现在这棵树……”
“是过去的标本长出来的?”赵磊的嘴张成了O型,篮球从他手里滚出去,撞在樱花树干上,震落了几片刚冒头的嫩叶,“这不成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?”
怀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,表盖内侧映出的画面让我们同时屏住呼吸:2003年的实验楼302室,江晓棠的奶奶江淑兰正把玻璃罐放进保险柜,罐子里的樱花标本泛着和现在一样的银光;而保险柜的缝隙里,露出半截银色怀表链,链扣上刻着的“72”字样,和赵磊爷爷那只怀表的编号完全一致。
“原来他们当年是一起处理的这次褶皱。”我把樱花标本凑到怀表前,两者接触的瞬间,标本突然变得透明,露出里面嵌着的微型芯片,芯片上的纹路和树洞里那些怀表的星图完美重合,“这不是普通的标本,是时间锚点的载体。”
接下来的几天,我们像守着秘密的松鼠,一有空就往樱花树跑。赵磊甚至搬来个小马扎,每天早上都蹲在树下数花苞,嘴里念叨着“今天又多了三个”;陈曦把奶奶的日记摊在草地上,用红笔圈出所有提到“樱花”的段落,那些段落的字迹总会在正午时分发光,映出2003年的实验楼走廊;江晓棠则在笔记本上画下樱花树每天的变化,从抽芽到含苞,每一笔都精准得像在进行科学实验。
到了第七天清晨,异变发生了。
我刚走到操场边,就看见樱花树周围的空气在扭曲,像被放进热水里的糖块。赵磊的小马扎空着,地上散落着他的篮球和陈曦的日记本,日记本摊开的那页上,“2003.04.05”这个日期被红笔圈了无数遍,墨迹晕开的形状,正好是现在樱花树的轮廓。
怀表的红光刺破口袋,表盖内侧的影像让我心脏骤停——2003年的实验楼302室,年幼的江晓棠正踮脚够保险柜上的玻璃罐,而她身后,赵磊的爷爷赵正明正举着怀表,表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,映出2023年我们四个围着樱花树的画面。
“时间闭环。”江晓棠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,她手里攥着块从树洞里找到的怀表碎片,碎片上的星图正和樱花标本的芯片纹路对接,“2003年的他们看到了我们,就像我们现在看到了他们。”
樱花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,那些含苞的花骨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,粉白色的花瓣在空中飞舞,却迟迟不落地,反而在我们头顶拼出个巨大的星图,每个星点都是块怀表的碎片影像。
赵磊突然从星图的缝隙里钻出来,手里抱着个锈迹斑斑的玻璃罐:“在实验楼废墟里找到的!就在原来302室的位置!”
玻璃罐里的樱花标本已经干枯发黑,但当陈曦把她的怀表贴上去时,标本突然重新变得鲜活,花瓣上的银粉簌簌落下,在空中拼出2003年那个清晨的画面:江淑兰和赵正明站在樱花树下,把玻璃罐埋进土里,两人手腕的印记相碰的瞬间,土里冒出棵小小的嫩芽,像个被种下的承诺。
“原来树是这么来的。”江晓棠的眼眶红了,她蹲下身,把陈曦奶奶的樱花标本放进玻璃罐,“他们当年没有把标本带回时空管理局,而是让它在这里生根发芽,用自然的力量稳定时间褶皱。”
赵磊突然指着天空。那些飞舞的樱花花瓣正在形成道光门,门后是2003年的实验楼操场,年幼的江晓棠正举着玻璃罐朝我们挥手,她身后的赵正明笑着比出个“加油”的手势,和现在的赵磊一模一样。
“该把标本送回去了。”我接过玻璃罐,发现罐底刻着行小字:“纠错师的使命,不是阻止时间流逝,而是让每个瞬间都能自然生长。”
当玻璃罐穿过光门的瞬间,所有飞舞的花瓣突然落地,在地上铺出条粉色的路,从樱花树一直延伸到实验楼废墟。光门缓缓关闭的最后一刻,我看见年幼的江晓棠把玻璃罐埋进土里,而赵正明的怀表链上,挂着块小小的樱花标本,和陈曦现在戴着的一模一样。
樱花树的摇晃渐渐平息,满树的花朵突然同时凋零,粉白色的花瓣落在我们身上,像场温柔的告别。但我知道这不是结束——树底下的泥土里,新的嫩芽已经破土而出,带着淡紫色的微光,像陈曦手腕的疤痕,又像所有被时间善待的约定。
赵磊拍掉身上的花瓣,突然指着我的虎口笑:“你的印记变样了。”
我低头一看,虎口那道白印已经变成了朵小小的樱花形状,正和江晓棠的香樟叶疤痕、陈曦的樱花印记、赵磊手腕的白印连成串,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。怀表的表盖内侧,映出十年后的樱花树——枝繁叶茂,树下放着四个小马扎,上面刻着我们四个的名字,扎痕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银粉。
“日记里说,樱花的花期虽然只有七天,但只要根还在,每年都会开花。”陈曦把日记本收好,封面上多了片刚落下的樱花花瓣,“就像时间褶皱,只要我们记得那些坐标,它们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。”
江晓棠突然拉着我们往教室跑,笔记本在她手里哗哗作响,最新画的那页上,四个小人正坐在十年后的樱花树下,手里拿着各自的怀表,表盖内侧的星图合在一起,拼成了完整的天空。
路过实验楼废墟时,我回头看了眼那棵重新变得光秃秃的樱花树。泥土里的新芽正顶着露珠生长,像个被我们小心守护的明天。怀表在口袋里发出一阵轻快的咔嗒声,像是在说:下一个春天,我们还会在这里相遇。
就像所有关于时间的约定那样,从不迟到,从不缺席。